谢大人的一句话让桦绱静默了许,天不知何时失了阳光,阴沉沉的。六月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,梅雨季下雨是常有的事。

    “可是殿下,您这样做,是会伤着自己的。”一身血衣朝堂请旨,没听过的长安人不多了。

    桦绱面上未减笑意,心底却微微泛酸,有一点苦涩。伤了自己,伤便伤吧!她早就说了,自己不是个心思缜密、城府深沉之人。不会运筹帷幄,设下一个又一个的局,环环相扣,就等瓮中捉鳖,只能用这种笨办法。

    她只是有些心累,今日从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口中道出她的委屈和苦涩,令她有些难过,这么多年她没有人诉说。她亏欠顾琰羲、顾家的,所以没有资格说累,可是她真的累了。小乙在外多年,寻找证人证据,她不相信安在顾家以及其余三大家族头上的那些罪名。即使是父王所言,即使有所谓的证据。当年明皇直接下令,连核实审理都不曾。再加上那个时间点,怎能不令她生疑。

    冷宫之事只有她知晓,偏偏她说不得。谁都不能说,不可以说,连顾笙歌都不行。不说不是怕被记恨,而是怕笙歌没命。她有圣旨护身,二叔为了明君英名,为了不坐实传言中篡位的恶名,落下给后人指责的诟病。也会让她好好活着,保她一世平安。可是笙歌与烟萝不同,虽将她们托付可靠之人,可是终究存在威胁。

    八年来,一事无成,所以终日郁郁寡欢。躲在明月山不问世事,淡漠苍生。此次若不是赶着看承荥,怕她出事,她可能真的不会出来。谁知又碰上刘府中的恶仆欺负百姓,才引出后来这些事。

    “殿下,多保重身体。”

    “谢大人费心了,多谢挂念。”谢大人的一番善意,桦绱知晓,心中感动。

    不觉间到了午膳的点儿,王池派人来问,可入席,桦绱与谢大人一同前往。

    六七月天气多变,东边的云黑沉沉的,眼看有下雨的迹象。

    等她二人到院子的时候,诸位大人皆已入席,看到桦绱走来,几位大人起身见礼。

    宴席有乐,女子纤细手指在琴弦上跳跃,美妙的琴音徐徐传出。

    桦绱轻倚椅背,执着茶杯,氤氲水汽缭绕,眼瞳斜睨这几位袁州官吏。

    因刺史齐大人另有公事上的行程安排,此次宴会便不会参加,故桦绱右手下座的是别驾赵世文赵大人。听王池说,赵大人原先有一原配夫人,不过早些年病逝。后来扶正了一妾室,这妾室年轻却不知是否貌美,因她常年覆面,见过的人寥寥,听说有疤痕有碍观瞻不知真假。赵大人与之伉俪情深,独宠一人。看不出其貌不扬的赵大人还是个用情专一之人。

    赵大人邻桌坐着的是一武服青年男子,与谢大人一般无二的年岁,估计就是陆家二公子陆珣郢。若是她没记错,多年前曾见过一面,是第一次偷跑出宫逛夜市,她走丢后这人突兀的出现在她面前,那时小乙还远远的跟着她。之所以有些印象,是因为李乾成讲了这陆公子的身世,她唏嘘不已。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顾琰羲,那次夜市偶遇是他们第一次相见,所以她记得每一个细节。因为此后多年,午夜梦回时,千百次回放他们相遇、相知、暗生情愫的那段短暂时光,心底有缠绵悱恻的情意。连带着,那夜故事中的配角也令她有了印象。

    这人看着与陆家大公子陆延讯一身纨绔习气稍有不同,王池说他是参加武举出身,倒也取了个不错的成绩,近些年很得陆铭远重视。

    王池坐在左手边第一位,他邻桌有一高壮男子,浓眉大眼,塌鼻阔唇。

    面生得很,想必这就是与谢玉生一同前来赴任的宜春县令栾兴业栾大人。

    栾大人大口吃膳食,大口饮美酒,与同僚隔空举杯,高声言笑,一副很是自在的模样。政事理得不知如何,这酒场中的阿谀奉承、纸醉金迷倒是如鱼得水,老道得很。奈何他两边是王池与谢大人,王池酒量浅,不大饮酒。谢大人虽盛情难却与他对饮两盏后,便如何也不再喝了,寻了理由挡了回去。

    此人行为举止有些粗放,失了礼数,对桦绱并无丝毫忌惮。桦绱垂眸不语,随意望向一边,霍然觉得有个眼神跟着她。随着感觉望去,陆大人?他手中攥着一串麒麟眼菩提手串,远远与她相望了一眼,桦绱挑了下眉也未细究。

    桦绱许久不大参加这样的宴会,人多吵闹,她清静惯了,一时不大习惯。中途到湖边吹风休息之时,这人竟然出现身后。她斜睨了一眼他手中的菩提手串,尔后望着湖中层层荷叶出神。

    “微臣参见殿下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家父让微臣带的信。”